麻雀与断尾狗

麻雀惊慌失措地撞向透射出天光的方框。

麻雀醒来,方才意识到自己仍然被困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。在麻雀的印象里,透着光明的方框慢慢黯淡,倒也不至于全然消失,伴随着天光的死去,从外处透射的不知名的另一种光杂糅着夜色再度将方框点亮。

对于麻雀何故被困于此并无人知晓。此刻,麻雀倏然打了个回旋,反身欲停在背离方框的墙壁上,然而墙壁上并无落脚的枝丫。麻雀笔直地掉落,洁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排若隐若无的爪痕。未及落地,麻雀急速挥动翅膀,在半空起起伏伏地悬停。旋即,麻雀下定决心似的昂起脑袋,再度冲向明亮的方框。

酣睡的断了尾巴的狗警觉地抬起头,竖起双耳分辨砰砰的响声来自何处,随即迈开四条腿快速奔上阳台。断了尾巴的狗蹲伏在离木质门半尺远处,侧耳确认声音的来源。屋子里的麻雀自然不会知道自己惊动了什么。乒乓的声音再度响起时,断了尾巴的狗果决又熟练地扒开了木门。

光线从除窗户外的什么地方射入,麻雀停下对玻璃的进攻,几番受到冲击后的脑袋似乎还未能判断当前身处何境。木制的刷白漆的门反射出刺眼的光,断尾狗的影子投在地上,麻雀从一面墙壁飞往另一面墙壁,终于落在屋子最深处摆满杂物的橱柜上。断了尾巴的狗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别的什么闯入自己的领地而愤怒,反而饶有兴趣地抬头望着屋子尽头的麻雀,没有吠叫,没有做出任何威胁的举动。麻雀其实是有机可乘的,如果它迅速地从门缝中掠出————那只断了尾巴的愚蠢的狗是断不能跃起七尺高拦截到它的。麻雀蠢蠢欲动。

断尾狗突然发出低沉的呜声,正从柜顶挪向边沿的麻雀后退到原来的位置,再不敢轻举妄动。

断尾狗剩下的半截尾巴欢快地翘起,摆动,看上去颇为滑稽。尾巴是初夏时分断掉的,一辆崭新的大众·高尔夫从门口的石子路上飞驰而过,卧在自家庭院门口晒太阳的狗甚至没有顾得上疼痛,只是疑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尾巴。良久,狗发出凄厉的嚎叫。狗想要站起,然而血肉模糊的半截尾巴黏在坑坑洼洼的石子与水泥浇筑的路面,传来的剧痛令狗不得不保持着伏地的姿势。狗纹丝不动,唯有哀嚎传遍幽静的夏天。

阳光侵晨,房屋后的树梢响起蝉鸣。断了尾巴的狗与惊恐的麻雀从黎明对峙到日出,终于丧失了兴致,回身咬自己残缺的尾巴。

麻雀试着跳动几下,断尾狗停下象征性地吼了几声,依旧对自己半截的尾巴穷追不舍。

男人不知何时醒来,大概是听到了狗的吠声,也或许是被上班的闹钟吵醒。男人走向厨房,下了一缁挂面,就着昨天晚餐剩下的菜草草吃了。又向电饭煲填了水,放上四分之三碗米,定好时间,走出厨房。

麻雀进退维谷,不再昏暗的晨光里,麻雀观察自己所身处的逼仄的空间。断了尾巴的狗不依不饶地守在门口,不时对着麻雀吼叫两声,又趴在地上昏昏欲睡。阳光很明亮了,麻雀开始焦急,在狭小的柜顶上蹦来蹦去。

身材矮胖的男人踮起脚伸手捉住了麻雀。断了尾巴的狗热切地跟着男人,兴奋的用后腿站立起来。男人俯身摸了摸狗的头,抓着麻雀的手抬起,防止麻雀被跳起的狗咬到。男人从杂物堆中翻出铁丝编成的锈迹斑驳的笼子。多少年没有用过了呢,男人想。